“這是怎麽回事！”

一份報紙被猛地扔到會議桌上，在寂靜的空間裏發出沈悶的回響，男人們在沈默中彼此互望，卻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。他們是AGS，即“美國特殊狀況處理機關”的成員，此刻正面對著來自上層的責難。

一切都是報紙上的那條消息，“瘋牛夜闖派對”，一眼看去只是相當普通的事件，但藏在這背後的卻是他們的研究出現重大疏漏的事實。被報紙稱為“瘋牛”的生物，其實是他們代號為“E”的新型病毒的感染體，在運輸過程中撞破了裝甲車的囚籠，逃到民居裏，然後引起了這一系列騷動。

“雖然這次勉強用炒作UFO的手段把真相瞞混了過去，但下次就沒這樣幸運了！”似乎是指導者的男人一拳錘在桌上，聲音就像咆哮似的響起。“原本在運輸過程就不該出問題就，竟然連善後工作都作不好！你們到底是幹什麽吃的！”

“……將軍，恕我直言，這是因為‘原種’的破壞力超過了我等的預測，就連合金柵欄都被它強行扭曲……”一位留著小胡子的男人取過報紙，以盡量平緩的語氣向將軍報告著。“照這樣下去，很快我們就能達到預定的目標。”

“哦，你的意思是，這起意外反而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哦？”將軍轉向小胡子，語帶諷刺的說著。“有沒有想過，萬一在成功以前被大眾知道真相該如何處理……不，大眾就算了，關鍵的是那些長翅膀的家夥，他們是絕對不會容忍這項實驗，而那些家夥的恐怖……你們應該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才對。”

“是，這確實是我等的疏忽，今後必定更加註意……”小胡子向將軍低下頭。

“不過，處理失控‘原種’的還是那個‘幽姬’嗎？”將軍看了看手裏的報告。“野蠻人果然適合幹這種野蠻的工作，不過她也算是野蠻人中比較優秀的了，能在短短二十分鐘內就找到並擊斃原種……這上面說你們隨即發射了導向彈，結果卻在空中爆炸，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……具體情況不明。”小胡子壓低聲音解釋著。“我等全程偵測導向彈的軌跡，在一切正常的情況下，爆炸來得極其突然……至少在物理法則的範圍內，我等無法找到合理的解釋。”

“……是來自紅世的人嗎……”將軍頓時皺起眉頭，沈吟半天後下達了命令。“……把這件事列為優先調查的對象，同時繼續‘E’的研究，務必在預定日期前完成‘BERSERKER’。”

“是，為此希望將軍能批準我等開始進入人體實驗階段。”小胡子請求著。

“人體實驗嗎……”這一詞讓將軍顯得有些猶豫。

“不需要特別調集實驗者，曾經和‘原種’血液有過接觸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感染到‘E’，因此那些參加派對的學生就是最好的實驗體，而且在病院裏操作起來也很方便。”

小胡子的話打消了將軍的顧慮，終於點點頭。“好吧，但要註意保密和隔離，我不希望再出現第二起這樣的事件！你們下去吧！”

“是，請將軍放心。”小胡子低頭一禮，跟著帶著一幹研究員退出了會議室。

……隨著會議室的門關閉，黑暗頓時籠罩了空曠的房間。沈默片刻後，將軍站起來，轉向著黑暗的深處低下了頭。“實在抱歉，讓您看到丟臉的地方了。”

黑暗突然冒出一點火苗，火苗在下一瞬間擴展為一人高的烈焰，但不可思議的是，如此猛烈的火焰卻沒有絲毫的溫度，而且火焰中漸漸顯出人影，那人居高臨下俯視著他，沈重的威壓讓將軍的額頭不自覺冒出汗水。

“……居然會想到把惡魔之力融入病毒中，借以培養出‘Evil’的病毒，你們美國人還真有創造力呢……”搖晃的火焰中，傳來似乎輕笑著的女聲。“不過或許我應該提醒你，將軍，你的研究員似乎不太了解惡魔世界的規則——弱者服從強者，這是惡魔世界的唯一規則，獲得惡魔之力的病毒，也就歸於了惡魔的一員，而寄宿其身的那點微弱的惡魔之力，就算是最下級的惡魔，也隨時可以令其毀滅，所以……是相當脆弱的東西呢。”

“……我國追求惡魔之力只是為防範天界的襲擊，絕對沒有和地獄為敵的意思，或者說，反而希望能和地獄締結更親密的關系，請您務必相信這一點，巴魯米娜小姐。”將軍向著火焰低頭說著。“過去，您的兄長為追求對抗天使軍團的力量，和我們有過一段相當愉快的合作，我認為我們可以在同樣的前提下，締結同樣的關系，我國可以為您提供整個地球的資源。”

“你似乎誤會了什麽啊，將軍。”火焰中的巴魯米娜家家主，也就是艾麗卡，以冰冷的目光打量著他。“暗黑工會並非‘新教’，我也和兄長不同，天使軍團對我們來說，並不是無法克服的障礙，而你們擁有的東西，我們這裏也同樣擁有。就像我一開始說過的那樣，要想獲得‘新教’更多的幫助，就先拿出誠意來。”

“您的意思是……”將軍遲疑地問著。

“我知道你們從兄長那裏拿走的東西。”艾麗卡在嘴角拉出高昂的弧線。“潘多拉的盒子，那是一個瘋狂的計劃，不過……我很感興趣，倘若你們能承諾在完成計劃後和我方分享技術的話，那我方就協助你們的造神計劃。”

“這……這件事無法立即答覆您，尊敬的巴魯米娜小姐。”被如此要求的將軍，額頭不自覺地冒出了冷汗。

“沒關系，你們就慢慢考慮吧，畢竟對我方來說，這也並不是特別急迫的事情。”艾麗卡露出寬容的笑容。“當然，根據自古以來的交易原則，利息可是會隨著時間而逐步增加的。”

“……我保證將盡快給您答覆。”聽懂了艾麗卡的潛臺詞，將軍立即保證著。

“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，將軍，期待我們能早日合作。”艾麗卡很愉快地點一點頭，跟著想起什麽似的追加了一句。“對了，或許提前向你們說一聲比較好，我的母親，也就是撒旦的愛女，最近到美國來了，因為只是單純的散心而已，她不想和麻煩的事情扯上關系，所以你們不要隨便去打擾她，要不然我可不管後果怎麽樣。”

……

“……總算開始了嗎……”

這是一片不知何處的虛無之境，背景是宛如天鵝絨般的深藍，漫天的星鬥就像承托在深藍中的寶石，讓人生出仿佛置身銀河的錯覺。一位帶著白銀假面的男子浮在這樣的星空中，專註地凝視著一顆明顯移動的星星，嘴角彎起近似愉悅的笑容。

“這顆是撒旦愛女的宿星，而奕豪的宿星……是那顆嗎……”男子轉頭看向另一邊的星星，察覺到兩者間還存在著相當的距離，禁不住嘆了口氣。“呼，看來還是沒那麽容易呢，還要等上一陣子嗎……”

男子轉頭向四周的星空打量，在他的眼中，原本應該是水乳交融的群星，此刻在天上卻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三組星群，深邃無際的黑暗隔斷了星群間的聯系，而那顆正在移動的宿星亦和奕豪的宿星分別在不同的星群。

“真是誇張啊，沒想到她會用分隔因緣之流的辦法來延緩約定的進程，簡直就是重造世界的份量……”看著奕豪的宿星被隔斷因緣而孤獨地浮在虛空，男子苦笑著搖了搖頭。“不要怪我啊，奕豪，那是‘至源’為你而區隔出來的世界，就算我想幫你也無從幫起……”

男子轉向那顆正在移動的宿星，輕輕嘆息了一聲。“就看，撒旦的愛女能不能和你再建因緣了。”

……

男子的嘆息並沒有傳到奕豪的耳中，因兩年前“至源”的介入，暫時斷絕了和旁人因緣的奕豪，對即將到來的騷動渾然不知，依舊過著悠閑自在的大學生活……或者，稱為懶散墮落還更合適一點。

早上十點，已經是上午第三堂課的時間，然而省掉早餐的某人卻依舊躲在被窩裏，借著窗戶透進來的陽光，趴在枕頭上看著圖書館裏借來的小說——如果不考慮當事人的出席率徘徊在紅線邊緣的事實，那這樣的早晨大概也算得上是愜意悠閑了。

“呼啊，果然早晨還是要像這樣才好啊……”看完了一部分，奕豪合上小說，長長打了一個哈欠，再看了看枕頭旁手機的時間。“什麽啊，才十點鐘啊，起來得越來越早了呢……離午餐還有兩個小時，幹脆再睡一覺吧……”

再睡一覺到十二點，然後到銀行把生活費取出來，跟著再到餐廳去大吃一頓！奕豪這樣打算著，然而就在他準備沈入夢鄉的時候，一聲“叮咚”的清脆門鈴聲打斷了他的睡意。

“……是誰啊……”奕豪愕然望向門口。雖然標準寢室是兩人一間，但由於實際空房相當多的緣故，他向來都是獨占一間寢室的空間，因此不可能是室友之類的人，但除此以外就很難再有其它的可能性……

奕豪這樣考慮著，卻趴在床上一點都不想起來，而隔了一段時間，來者似乎等得不耐煩了，又響起了“叮咚！叮咚！”兩聲急促的門鈴聲。

“……嗯，會願意等著開門的，果然還是來找我的吧……”奕豪改變姿勢趴在床上，眼睛死死盯著門口，卻依舊沒有起來開門的意思。

又隔了一段時間，“叮咚！叮咚！叮咚！”連續響起的急促門鈴聲透露出來者快要發飆的心情，那近似沸騰的怒意，就算隔著門板奕豪也能感覺到。

只不過，他依舊沒有起來。

“嘿嘿，有意思，我就看看你能等多久……”奕豪從床上坐了起來，以趣味盎然的目光註視著門口，然而這次經過了比前兩次更長的時間，門鈴卻依舊沒有響起。

“什麽啊，已經走了嗎……”正當奕豪這樣認為而走下床的時候，只聽“咚”的一聲悶響，寢室門被人猛地一腳踹開，可憐的扣具當即斷成兩半，門板以很猛烈的姿態撞到墻壁上，發出壯烈的聲響。

然後，呈現在奕豪面前的是一位黑發美女，擺出踢腿姿勢的威風凜凜的畫面。

同時，呈現在美鳳面前的，是一位只穿著內褲的半裸男生，以僵硬的動作地轉頭看向她的詭異畫面……

下一刻，宿舍的屋頂幾乎被聲波的怒濤所掀翻。

……

“嗯咳，不知兩位貴客遠道而來，有失遠迎還請恕罪。”

十分鐘後，換上正裝的奕豪以端正的姿態向美鳳和黛希奉上茶水。“一杯清茶不成敬意，請慢慢品嘗。”

“不……不必了。”到現在美鳳臉上的緋紅也還沒有完全退去，不過黛希畢竟是美國女孩，在最初的驚訝過後，立刻專註於打量起奕豪寢室來，一臉好奇地東張西望。

“奕豪，那是什麽？”黛希所指的是角落裏一根被放置了三百六十五天以上，已經看不出原來形狀的拖把，大概是連日來陰雨天氣的關系，此刻就連木質的把幹上都長出了一朵朵白色的香菇，和底部的綠色黴菌混在一起，看起來簡直就像某種恐怖的植物。

“呃，那個……”平時習以為常的景象，突然被人指出來的時候，即使奕豪也忍不住冒出冷汗。“其實，我正在嘗試著研究菌類的生態，那個是作為觀察的貴重材料，花了一年功夫才培養出來的。”甚至連這種謊都扯了出來，不過得到的卻只是美鳳一冰冷的眼神。

“那個呢，該不會是你培養的什麽新品種昆蟲吧……”

美鳳指的是奕豪去年冬天換下的衣服，因為當時嫌收起來太麻煩的緣故，就幹脆堆在另一張床上，經過半年的風霜雪雨，表面不知什麽時候蒙上了一層灰蒙蒙、類似蜘蛛網般的東西，一眼看上去簡直就像一個巨大的蟲蛹，讓人禁不住背脊生寒。

“呃，那個……”奕豪額頭上浮現出一層細密的冷汗，絞盡腦汁想著解釋的理由，而就在這時候，一只黑色的、小小的、仿佛由不祥凝成的生物正從那“蟲蛹”的底部悄然爬出來。

“啊，傑克遜！”奕豪突然指向窗外大吼一聲，美鳳的註意力自然被吸引了過去，而奕豪則趁這短短一瞬間，以普通人望塵莫及的速度將那“蟲蛹”打包，連同那只不祥生物一並扔出了窗外。

“……這種古老的詐術，總是會讓人防不勝防呢。”美鳳苦笑著回過頭來，註意到對面空空如也的床，輕輕皺起眉頭。“這上面的東西到什麽地方……”

“呀啊啊啊啊啊！”樓下突然傳來淒厲的慘叫聲，高亢的聲調明顯是屬於男生的，而且還是覆數，能讓覆數的男生發出如此驚恐的慘叫聲，可以想象那從天而降的東西究竟恐怖到了什麽程度。

“主啊！這到底是什麽！嗚哇哇哇，惡魔！黑色的惡魔！”

“是包裹！剛剛從樓上扔下來包裹裏面……唔啊啊，去那邊！去那邊！”

“媽的！這裏面到底有多少只啊！好臭！不要過來！滾開！”

“不……不行了！再這樣下去只有全軍覆沒，撤退！撤退！”

……慘叫聲隨即演變成慌張的腳步聲，面對著那無法以人力對抗的恐怖，樓下那些不幸的男生們在第一時間選擇了逃跑，奕豪帶著提心吊膽的心情仔細聽著下面的動靜，好一陣子後才呼出口氣，轉向臉色鐵青的美鳳。

“說……說起來，男生的寢室就是比較臟亂啊，不過只要習慣了就不會覺得什麽了……呀，人類的適應能力還真是強啊……”

“……我想，‘臟亂’這個詞已經不能夠用來形容這地方了。”美鳳就像要鎮定心情似的深吸了一口氣，以掩去感情的目光看向奕豪。“能夠在這種地方活過一年以上，難怪面對那種怪物也可以全身而退。”

“呃，所以說，邋遢一點也是有好處的嘛……”奕豪也只有幹笑著回應。

“呼……”美鳳向著左右看了看，皺著眉頭考慮了一陣子，然後又頹然搖了搖頭。“雖然我想建議你把寢室大掃除一遍，不過這樣看來，除非把這棟建築拆掉重建，否則這裏是怎麽也不可能和‘清潔’扯上關系了。”

“餵餵，沒這樣嚴重吧……呃，雖然確實有點臟，不過收拾一下至少還是能住人的……”奕豪勉強分辨著，不過語氣卻缺乏底氣。

“真沒想到，校園裏竟然有如此骯臟的地方存在……”美鳳握緊了拳頭，深吸一口氣，轉向奕豪，提出了令他當即撲倒的建議。“這樣吧，你要不要和我合租一套公寓？”

“……啥？”奕豪在一瞬間楞住，下一瞬間反應過來，直覺是美鳳在開玩笑。

“不是開玩笑！”美鳳站起來，以驚人的氣勢拍在桌上。“我無法容忍神聖的校園裏竟然有如此骯臟的存在！所以，和我合租一套公寓吧！我來教導你身為一個學生……不，首先是身為一個人類，應該有的基本常識！”

“但是，我已經住習慣了，沒關系吧……”就連奕豪也被美鳳的氣魄壓倒，以微弱的聲音提出抗議。

“如果答應的話，我就負責保障你的每日三餐。”美鳳冷冷地看著奕豪，甩出了他根本無法拒絕的條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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